夜晚。
摘下单片眼镜，瑟莉娜长出了一口气，不顾形象地趴在了桌子上。此刻，“极寒静滞”的魔法指数已经被她测定完毕了，正如老师所说的那样：了解即知识，知识即力量，瑟莉娜得以那这个魔法刻印进自己的法术网络。身边是靠在椅子上假寐的老师，瑟莉娜起身坐定，在浸入心神之前悄悄瞟了他一眼——他瘦削枯槁，看上去像极了他身边的骷髅法杖。
撇去了杂乱的念头，瑟莉娜内视自己的法术网络，一道道符文交相流转，大多数都是灰黑色的死灵法术，只有少数散发着冰蓝色的光芒。每个法师的法术网络都承载着法师会的所有法术和法师的魔法能量储备；准确说，是抽调元素的能力。瑟莉娜回想起“极寒静滞”的法术构成，以元素作笔，她开始构建这个法术的符文。早上的时候，她还必须依靠老师的指导才能用出这个魔法，现在只要她把符文刻印出来，就算是学会它了。
银级魔法的符文并不非常复杂，瑟莉娜大概花了一根蜡烛燃尽的时间，就调试好了元素在符文内的比例，当符文构建完毕时，它就飘了起来，开始在如同小河一样的法术网络里漂流。
“呼。也不是很难嘛，虽然这个法术的低温确实非常厉害……如果没有深入了解，我也只能用‘冰河’来辅助施法才行。”
“还不错。”
“老师？”
身边的法师站起身来，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每次新刻印的法术，都要明白它在真正战斗时的作用。你要思考，作为银级法术里最低温的冰霜魔法，实战里究竟要如何去使用？如果不知道自己的魔法有什么作用一味乱用，那你还不如不学，法师的作战永远都是计算和谋划。”
“是，老师……”瑟莉娜习惯了老师不留余地的教导，微眯起眼睛开始回顾之前的学习。现在已经下课了，正是接近休息的时候，但瑟莉娜还不那么想睡，心念一转，她想起了之前几年里一直缠着老师问的问题：
“老师，大陆那边是什么样的情况呀？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我很久没离开斯特拉了，你要问的很详细的话，我也说不清楚。正好过几分钟，一位老朋友准备打开一道即时通讯通道，到时候你可以问问他。”
“是那位吧！【风暴信使】冕下——诶嘿，小时候我就听过老师讲起了。沟通各方魔法塔的信使，大陆和海外的桥梁，对抗教会的风暴，飘忽不定的身影——”
“也没那么玄，但大陆的情报，没人能比风知道的更清楚了。”
“真好啊，老师那一代的老朋友呢。”
法师面无表情：“以他的性子，和谁不是朋友？朋友的说法太廉价了。”
“呼——”
飒飒的风声响起，密闭的房间里纸张突然无风自动起来，瑟莉娜棕色的发丝被吹得凌乱了些。在这一阵阵的风中紧接着，一道中年男性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老冰块？哦，还有一位年轻的女士——贵安，这里是信使恩戈罗，优雅的女士，可否请您与我展开一场随风飘舞的冒险——”
“瑟莉娜今年十六岁，按辈分她是你的几十代孙女。”法师抖了抖自己的黑袍，冷冷地道。
“哦，风儿带来了您的容貌——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冰凉的光辉，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潜力无限的四环魔法师，真是值得骄傲的天分。只可惜，老冰块维克托似乎把自己阴暗的死灵魔法也渗入了这位天真烂漫的女士体内——一个古典的悲剧，又一次，纯真的年轻人被他迷惑了心智。唉，多么悲伤的话题——”
“……”瑟莉娜的笑容尴尬地凝固在了脸上，“尊敬的【风暴信使】斯科特冕下，初次见面，我是瑟莉娜……愿风暴的力量与您同行。”
“【风暴信使】冕下，愿风暴的力量与你同行。”老师的敬语不带一点波动。
“我还要再花一百年思考怎么称呼你——尊敬的维克托冕下，愿冰霜之力使你心神安定。——不过老冰块你还需要安定吗？我看你的心智就是块冰。啊，这样的年轻的女士，不应该跟随冷酷无情的冰霜死灵法师学习——”男人的声音逐渐带上了戏谑和调笑。
纵是感情平淡的法师此刻也面上一抽：“我的学生还轮不到你来管，不要再说笑了，你也应该明白，我现在只有培养瑟莉娜一条路。还是赶紧来谈正事吧。”
此时那道如风般写意的男声才带上了一点认真：“在大陆的最西部一直都是克莉丝特的信仰区，这次探查到的古代魔法痕迹——当然按教会说法，‘七环魔法生物’——很可能包含一些重要的魔法典籍。这位女士，您也知晓，您老师的斯特拉魔法塔本质上是一个魔法图书馆，更准确地说，魔法师的实力一直都是和知识直接挂钩的，知识越多，力量越大。所以教会也加以重视的书籍，很可能包含的知识也是惊人的……
“此次目标所在的位置是薇菲儿神圣王国的北部大森林。根据我的预测，教会的秘密行动可能并不是针对我们，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没有在他们视线里出现过。他们究竟在防范谁，以及他们为何如此重视这次行动，都是一堆谜团。我之所以通知你们，正是因为你们是离那里最近的、最适合前去回收典籍的法师，在如今情况下我们能抽调的力量并不多。”
瑟莉娜敏锐地注意到了男人的弦外之音：“但我们还是需要老师出手，不是吗？老师在数百年来都没有出过斯特拉，为什么这次要老师出手？”
老师和那道男声都暂时沉默了。最后，身边的老师开口道：“目前我可以简单和瑟莉娜你解释一下。一共有五个女神，这是世界的常识，其中每个女神的神职都和她们的性格挂钩，就好比艾拉、妮娜比较内敛，而薇薇安、杜姆、克莉丝特三位神衹就非常活跃。当年对法师们迫害最大的是薇薇安和克莉丝特，曾经产生过战争级别的冲突。最后，一切都来到了终点，最后的一战中薇薇安和克莉丝特降临亲自出手，一定要斩灭亵渎神明的魔法师们——”
“然后呢？”瑟莉娜有点紧张。老师从来没有讲过这段故事。
“然后薇薇安死了，克莉丝特重伤。”
“诶……？！”
信使恩戈罗发话道：“准确说，是两位神明的灵魂受到了巨大创伤。神明承载概念而不会真正被毁灭，但薇薇安降下的灵魂力量确实被抹杀了，这也是大陆上现在有关火焰、生命的宗教萎靡不振的原因。至今我们都不知道薇薇安有没有重塑神魂，但克莉丝特并没有死，想来几百年来已经恢复不少了。”
“我们魔法师的力量居然这么强吗……”瑟莉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开玩笑啊，薇薇安是谁？那可是掌控世界本源的女神，是拥有两大基本元素概念的神明！现在就这样被“凡人”们斩杀了？
“点到为止。总之，那一战以后魔法师的文明也彻底没落了，现在的符文魔法是绝对的古董。”老师说道，那语气中也罕有地带上了一丝骄傲。瑟莉娜当然能理解，巅峰时期的法师真的可以弑神……这简直超出了她的认知。
“所以，此次被惊动的克莉丝特教会，是我一直重点观测的对象，我怀疑教皇都会出手。目前在大陆这边，除了老冰块，我们找不到人手来应付那个伪君子老神棍——”
“你要是认真钻研魔法，未必打不过。”老师回应道。
“啊，是啊，不过像你一样闷在斯特拉里面生锈，我觉得可真是太无聊了。年轻的女士，您也向往着到外面去吧？那灿烂的阳光，新鲜的海风，还有大陆上的帅哥们——哦，美貌的年轻女士遇上英俊潇洒的绅士，产生奇妙的魔法反应——”
“斯科特冕下，请您不要再开我的玩笑了……”女孩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恼，但碍于风暴信使的名头，她最后也只能在心里发发牢骚。
老师及时地结束了这个不妙的话题：“瑟莉娜还太年轻，没有足够的经验。她这次和我同去，也有她自己的重要任务。我的计划是，我负责和教会的大部队正面对抗，瑟莉娜则要在这次事件里成长起来——这只能请你对她多多指点了，我觉得年轻的‘魔法天才’还需要更多时间，到了薇菲儿王国以后，我想一位年轻的女魔法师总能收集到很多情报。”
信使赞许地道：“正是如此。克莉丝特教会已经和魔法师工会穿一条裤子了，年轻的瑟莉娜女士，您从未在大陆现身过，您的身份将能帮助我们做到很多老家伙们不方便做的事情，拿到不少情报——相信我，这不会很危险。谁会不喜欢一位有才的女魔法师呢？”
瑟莉娜轻轻颔首，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点。说实话，这真的很突然，但是老师经常说，现在的古魔法师本来就是在夹缝里生存——当然，瑟莉娜还是很担心，教会会不会把她绑在火刑架上烤了。正是因为害怕这个，她才要去学习实战，不是吗？
“我明白了，老师，斯科特冕下。”
“那我就不打扰老冰块继续荼毒学生了。唉，要不是太远，我一定会来拯救这位年轻美丽的女士——”信使的声音渐渐消失了，风也逐渐停息下来。
这个来去如风的信使，在这几百年来就是一直这样来回传播讯息的吗？瑟莉娜不禁有些遐想。至于刚刚的谈话里，能相隔万里传话的强大的信使都说自己不如老师？瑟莉娜悄悄看向被包裹在黑袍里的沉默的老师，抿了抿嘴唇。
“别呆愣着。刚刚的法术复习好了吗？没有就继续，好了就休息。明天早上，我要检查你的所有冰霜魔法。”
“是，老师……”
还真是老师啊，没有一点破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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